直到夜幕降臨，小情侶都將一幅拼圖收尾時，林父才回來。

見到季羨魚和兒子相對坐在臥室地上，頭頂幾乎貼著頭頂，專註的忙活著拼圖，心裏稍微有些別扭，隨即又覺得自己那會不是想好了嘛，跟一個小孩計較幹啥。

“回來了，吃飯沒？”林母問道。

“啊，還沒有。”

兩人的對話將小情侶從“拼圖事業”中抽身，季羨魚雖然自認為沒有說錯什麽，但見到林父還是有點不自在，也怪自己幹什麽都容易太專註，明明是想著下午就走，誰知道一投入就忘了時間，外婆現在也是，都不管她了。

“小魚也留在這吃飯，正好小淵父親回來幾天了，還沒一起上桌過，”林母一跟準兒媳說話就樂呵呵的。

已經在一張桌子上坐過了，雖然只是喝杯水……季羨魚暗自腹誹，擺擺手很有禮貌的說：“謝謝阿姨，可外婆還等我一起吃晚飯。”

“我剛剛才從你家出來，劉姨碗都洗過了正在看電視，”林母握著她的手，“別不好意思，遲早都是一家人。”

季羨魚：“……”外婆，你變了。

林父沒有意見，事實上他也不敢有意見。

於是，季羨魚第一次留下來吃晚飯。

不大的餐桌坐了四個人，桌上更是擺滿了菜，林母不停的給準兒媳夾菜，“小魚啊，多吃點，這段時間學習太辛苦了，瘦的下巴都尖了好多。”

“謝謝阿姨，”季羨魚低著頭在小山堆一般的碗裏埋頭苦吃，林父就坐在對面，她除了吃，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林母在桌底下踢了一下林父，沖他使個眼神。

林父秒懂，這是在怪他對兒媳婦太冷淡，不對不對，八字還沒一撇，什麽兒媳婦！

心裏雖然這麽想著，但他還是開了金口：“那個，別客氣。”

也沒指名道姓，但都知道是在跟誰說，季羨魚粲然一笑，“好，謝謝叔叔。”

這丫頭，笑起來倒挺討喜的。

一頓飯吃的還算有滋有味，季羨魚幫林母收拾好碗筷準備洗，林母把她推出廚房，一看時間也不早了，跟親親男友眼神交流一番，便道別回家。

想想也是愜意，鄰居是就是男朋友，隨時都能見到，季羨魚開心的走了幾步到了家，外婆正歪在沙發上迷瞪眼。

聽見動靜，外婆一下子清醒過來，“這是從哪游回來的魚啊，怎麽沒被別人抓走？”

“真要是被人抓了，您老眼淚就該淌幹了，”季羨魚抱住外婆的胳膊，親昵的倚在上頭，“前段時間還反對的不行，才幾天啊，就不等我回來吃飯了。”

“那行，明天起不準去對門。”

“開個玩笑嘛，別當真，”季羨魚雙眸彎成月牙，“我去洗澡啦，外婆早點睡！”

“好，魚兒也早點睡，”外婆看著孫女連去衛生間都蹦蹦跳跳的，知道她跟那小子是真的好。

但願能一直好下去吧。

***

都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，高三學子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，感覺也跟末日來臨之前差不多。

十二月份，興源鎮飄了好幾場雪，冷的季羨魚恨不得套兩件羽絨服在身上。

林淵圍著她織的圍巾，只穿了件薄棉襖，手還熱乎乎的，放在她耳邊給她捂捂凍紅的耳朵。

除了同學之間的互相恐嚇與玩笑，一二年的最後一個月一直相安無事。

直到最後一天。

這一天是萬惡的周一，熬過了兩節晚自習，季羨魚幾乎是被林淵半抱著回家。

大風不停的刮，林淵牢牢將她護在懷裏。

“冷不冷？”

“被你抱得這麽嚴實，不冷，倒是你，明天穿厚一點。”

“媳婦有令，一定遵從，”林淵朝她敬了個禮。

季羨魚被他逗笑，“就會貧。”

小情侶鬧鬧笑笑的上了五樓，兩家大門都敞著，林淵打趣道：“你看多方便，自由穿行。”

季羨魚的“穿行你個大頭鬼”還梗在喉嚨呢，林父在客廳裏探出頭，“回來啦，正好，趕緊把你的東西都給收拾收拾。”

季羨魚這才發現林家客廳裏擺放了好幾個大紙箱，倏然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林淵打量一圈，“收拾什麽？我都說了不轉學。”

“你爺爺在養老院中風了，剛剛搶救過來，我們明天就走，”林父的一句話如平地驚雷，炸的前一分鐘還開開心心的小情侶瞬間臉色劇變，他很鄭重並且嚴肅的說：“這事，再容不得你小孩子心性。”

林淵爺爺是個要強的老人家，二十年多年前死活不同意林父林母在一起，雖然兩人青梅竹馬，但他一直不喜歡林母，因為林母也是從小沒有父母，跟外婆長大，他覺得這樣的家庭幫不到兒子什麽。

但林父倔啊，最後林老連老死不相往來的話都說出來也沒能阻止兒子，一氣之下自己出去住，孫子出世都沒去看一眼。

不過隨著林淵漸漸長大，父子之間的關系也略有緩和，但一直沒住一塊，直到林父要創業賣掉房子，林老知道之後，一聲不吭也賣掉自己的小套間，把錢都給了兒子，又搬去養老院。

林父當時接了錢，眼淚都落了下來，母親去的早，是父親一個人把他拉扯大，除卻跟林母在一起這件事之外，他沒有忤逆過父親，所以在外面沒回來的這兩年，是拼了命的賺錢。

如今錢是賺了，但父親卻倒下了。

林父原本就急切要回S市的心徹底堅定下來，他沒心情再跟妻兒慢慢磨，父親還不知道能熬多久，必須要好好陪在他身邊，盡為人子的孝道。

林淵壓根沒想到事情會轉變成這樣，仔細回憶下來，上一次見爺爺還是在離開S市之前，當時老人家只是擺擺手，讓他們放心。

因為爺爺和母親心裏一直有個疙瘩，沒有跟著來興源鎮，祖孫倆自小感情也不深，但林淵知道，父親是極其愛爺爺的，只是從未明說過。

這次，恐怕是真的要回去了。

季羨魚在林父說要走之後就懵在原地，林母從房間抱出一大堆東西放到紙箱中，臉色也不怎麽好，但看到兩個孩子還是勉力扯出抹笑容來：

“回來啦。”

這是頭一次見到季羨魚只說了三個字。

季羨魚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沈。

一只大手悄悄握住她的，林淵無聲的在給她安慰。

“不能把爺爺接到這來嗎？”

“W市的醫療條件能跟S市比？”林父反問兒子，林淵還想再說什麽，被季羨魚拽著他的胳膊阻止了。

興源鎮隸屬於W市，醫療條件確實遠遠不如S市。

“小淵，快去收拾東西吧，”林母理解兒子的不舍，並且她也很無奈，但丈夫只有一個父親，這件事沒有選擇。

季羨魚推著他，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很自然，“快去。”

林淵一步三回頭看著她，到了臥室門口又扭過頭問：“你不幫我一起收拾嗎？”

“我……今天作業挺多的，我還要背單詞，你知道的，我經常背錯，”季羨魚扯了個自己都不信的理由，沒等他再開口，趕緊沖回自己家。

“砰”一聲，大門隔絕了林淵的視線，明明只有幾米的距離而已，他突然覺得好遠。

林母看著兒子眼圈都紅了，實在不忍，“就讓小淵留下來不行嗎？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，這個時候走也影響學習。”

“老爺子想見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只是嘴上不說，還不知道他能熬多久，總不能連這點心願都不滿足他吧？”林父逼著自己硬起心腸，長痛不如短痛，兒子難過是肯定的，等回了S市，過一段時間也就好了。

林母終是先落下兩顆淚，哽咽道：“小淵，別怪你爸爸，你和小魚都加把勁，努力考一所大學，很快還能天天在一起。”

林父本想打斷妻子的話，轉念一想，自己年輕時不也是這樣，不顧父親的反對非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，兒子這一點還是從老子那遺傳過來的，罷了罷了，一切都是命，要是兩個孩子能上一所大學，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林淵從S市到興源鎮都沒感覺這麽難受過，話是這麽說，但一想到要和小魚兒分隔兩地，胸口都喘不上來氣。

他憋著眼底的淚，一聲不吭回了房間。

林母默默嘆了口氣，人算不如天算。

***

季羨魚幾乎是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淚珠就順著臉頰往下掉。

外婆一直註意著對門的動靜，見到孫女哭的鼻尖通紅，心疼的不得了，忙抱著她安慰：

“又不是以後都見不上面，你這一哭，外婆也想哭了。”

“我……我知道的，但就是忍不住，”季羨魚泣不成聲：“外婆，我好難過好難過，只要一想到他要離開……不，我不敢想……”

外婆輕輕拍著孫女的後背，柔聲道：“我的乖小魚，外婆明白，但現在又不比以前，可以隨時通電話，還可以那個什麽，對，視頻聊天，你們倆就當暫時分開一下，沒什麽過不去的。”

季羨魚從她懷裏擡起頭，不停的抽噎著：“嗯，我不哭，沒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“對，好孩子，很多事在經歷的時候你會感覺很痛苦，但只要一過去，就會覺得其實也沒什麽，當時實在是沒必要那麽難過。”

“外婆，你今天好不一樣。”

“哪裏不一樣？”

“你不是應該罵我一頓，說什麽分開也好嗎？怎麽會這麽溫柔的安慰我啊！”

“你這丫頭！”外婆瞪起雙眼，“非要讓我罵你幾句才開心是不是？”

“不要！”季羨魚又鉆到她懷裏，“我知道，外婆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。”

“那他呢？”

“排第二。”

外婆輕柔攬住孫女的身子，“現在是，以後可能就不是了。”

“不會的，這個排名是永遠的。”

外婆笑了，沒再言語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甜勁已經過去了，要開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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